原告深圳市迅雷网络技术有限公司诉被告广东第二师范学院侵害作品信息网络传播权纠纷案

——视频网站侵权中“红旗标准”和“避风港原则”的运用

 

 

关键词  信息网络传播权 网络内容提供者 网络服务提供者 红旗标准 避风港原则

裁判要点

涉案“自助式视频点播系统”链接于被告主办、管理和运营的学校官方网站，虽然被告称涉案影片由其学生自行上传，但从被告“自助式视频点播系统”所设置的“热播影片”及“最新影片”栏目来看，被告是许可其用户包括学生用户下载热播及最新电影至系统内供其他用户观看。被告应知在其校园局域网内提供包括《车在囧途》在内影视作品的下载和观看服务需经相对应的作品权利人许可，被告不能证明包括《车在囧途》在内的影视作品是从有经营资质的影视作品提供者处合法取得。因此，被告在原告享有涉案影片信息网络传播权期间未经原告许可，在其校园局域网内为其校园用户提供《车在囧途》影视作品的下载和观看服务，其行为侵犯了原告对《车在囧途》影片享有的信息网络传播权，主观上存在过错，且不属于著作权合理使用，应当承担侵权责任。

相关法条

《中华人民共和国著作权法》第十条第一款第（十二）项、第十一条第四款、第四十八条第（一）项、第四十九条，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著作权民事纠纷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第七条、第二十五条第一款、第二款、第二十六条，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侵害信息网络传播权民事纠纷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规定》第三条、第十条

案例索引

一审：365滚球(2013) 穗海法知民初字第920号（2014年5月5日）

二审：广州市中级人民法院(2014)穗中法知民终字第622号（2014年8月12日）

基本案情

原告：深圳市迅雷网络技术有限公司

被告：广东第二师范学院

原告诉称：原告独占享有知名大片《车在囧途》在中国大陆地区的信息网络传播权。被告广东第二师范学院未经许可，在其开办的学校网站“自助式视频点播系统”内擅自提供该片的点播和下载服务。网站设置了影片搜索框、影片分类、热门影片、最新影片、排行榜等。被告将该知名大片于2012年4月24日上传至网站后推荐给公众下载和点播，其在涉案电影首映23天后抢档上传、时间跨度长、点击频次高，侵权行为恶劣，影响到原告与商业伙伴的合作信誉和原告的经济利益。根据我国《著作权法》的相关规定，被告应就其侵权行为承担民事责任。原告为维护自身合法权益，故诉至法院请求判令：1、被告在其经营的网站（域名：gdei.edu.cn）上停止提供知名电影作品《车在囧途》的点播和下载服务，并在该网站上刊登版权声明，消除影响；2、被告赔偿经济损失40000元及原告为制止侵权所支付的合理费用3000元，合计43000元；3、被告承担诉讼费用。

被告辩称：不同意原告诉讼请求。第一，其自助式视频点播系统是由学生自建和管理的视频站点，该视频站点的管理者和视频资源的上传者均为学生。第二，其自助式视频点播系统上的视频资源除了公开发行的电影外，更多为供学生交流学习的公开课、讲座等，仅在校园局域网范围内可用，符合学校教学研究的“合理使用”目的。第三，学生自建和管理该视频站点完全是服务校内师生的公益目的，学生和管理者不知道也没有合理理由知道原告对该片享有独占信息网络传播权。第四，原告并未明确向365滚球起诉，按照民事诉讼案件“不告不理”的原则，365滚球不应直接受理本案。第五，其作为高校公共事业单位，提供的是公益性教育服务，其为学生创造丰富的学习途径，是正常的教育教学活动。第六，原告在诉前没有履行通知及告知义务。第七，截止应诉通知时，涉诉影片的点击次数是2366次，该观看行为不损害原告利益，不对原告产生实际的不利影响。综上，原告的诉请没有侵权事实依据，也不符合侵权法律规定，应当依法予以驳回。

经审理查明：

1、原告合法享有权利事实

2012年3月22日，国家广播电影电视总局电影管理局作出电审故字［2012］第86号电影片公映许可证，内容如下：片名《车在囧途》；出品单位及摄制单位为北京华语大业文化传媒有限公司；发行范围：国内外发行。北京华语大业文化传媒有限公司在该许可证上写上“仅供迅雷公司对电影《车在囧途》进行网络传播使用”并加盖印章。

北京华语大业文化传媒有限公司出具《授权书》，授权深圳市迅雷网络技术有限公司为电影《车在囧途》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大陆地区（其中不包括港、澳、台地区）的信息网络传播权，授权及维权期限：10年（2012年5月15日到2022年5月14日）。

2、被控侵权行为事实

原告的委托代理人鲁志扬向广州市广州公证处申请保全证据公证。2013年7月30日，公证人员黎炳森、李学玲随同申请人的委托代理人鲁志扬，一同来到位于广州市新港中路351号的广东第二师范学院校内。在该校培训楼宾馆，鲁志扬以普通消费者身份当场订得有上网服务功能的房号为309的客房一间。在该房间内，公证员开启自备的笔记本电脑进入桌面状态并插入网线，在对电脑系统的清洁性进行了检查并确认该电脑能够正常上网浏览任意互联网网页后，公证人员将电脑交与鲁志扬，并监督其操作电脑进行了如下保全证据行为：启动“屏幕录像专家”软件，将拟经电脑屏幕录像生成的文件命名为“广二师-证据保全录像”，并运行该软件开始屏幕录像；运行cmd程序通过“ping”命令，对“广东第二师范学院”网址“www.gdei.edu.cn”进行解析，截图1显示有“Pinging peony.gdei.edu.cn[210.38.64.37]with 32 bytes of data:”内容；打开IE浏览器，通过“百度”搜索栏查询北京时间，结果为7月30日 周二 17:37:01；在网址栏输入“www.gdei.edu.cn”后进入“广东第二师范学院”网站首页（http://www.gdei.edu.cn/），显示版权所有广东第二师范学院，地址广州市新港中路351号。点击首页左侧板块的“网络服务”栏目，进入该校网络中心首页 (http：//web.gdei.edu.cn/nic/yhfw/xywywjj/) ,显示校园网业务简介。点击当前页上方的“收费标准”选项，显示对学生收费内容。再点击当前页左侧的“网络技术”，并查看其内置的文档“关于实行网络收费的通知（办字[2010]14号）(2010-06-25)”，显示对教工宿舍用户的收费内容。另外点击左侧的“规章制度”栏目，并查看其内置的文档“广东教育学院校园网用户守则（2008-12-31）”、“广东教育学院校园网信息发布与管理制度（2008-12-31）”，显示该两个制度的全文。以上对学生、教工收费以及相关管理制度文档，详见截图6至12。截图8中关于实行网络收费的通知（办字[2010]14号）的内容显示教职工每个账户收费200元，非教职工每年收费400元。截图11-12是“广东教育学院校园网信息发布与管理制度（日期2008-12-31），其中内容如下：“广东教育学院网络中心负责整个主干网络、校园信息发布主站和部分应用系统的维护。校园网络是教学、科研和办公的承载媒体，校园网上的信息主要围绕教学、科研和办公事务而发布，在校园网上发布信息应严格遵守我国宪法和法律，任何反动，黄赌毒等不健康的信息严禁在网上发布，如有违反将追查发布者和部门负责人的有关责任，停止上网资格并送交相关管理部门处理”；返回学院网站首页（http://www.gdei.edu.cn/），点击左侧板块的“影音在线”栏目，进入该校“影音前线”页面（http://vod.gdei.edu.cn/），即自助式视频点播系统。该网页展示有影片分类、热播影片、最新影片、观看次数排行、影片搜索框等,见截图13、14。截图13显示的页面上部有“上传电影”及“管理电影”图标；返回“影音前线”页面，在右侧搜索框内输入影片名“车在囧途”后搜片，并点击搜索得到的影片名，显示片名（车在囧途）、类型（喜剧片）、简介、观看（2340次）、上传日期（2012年4月24日）、上传人（爱的抱抱）及下载按钮等详情页面。通过“属性”功能查看其存储地址（http://vod.gdei.edu.cn /view.php?mid=38218），然后将该片下载到桌面专用的文件夹内，下载成功后点播该片并随机拖动进度条，能够正常播放影片；在IE网址栏输入“www.miitbeian.gov.cn”后进入工业和信息化部“ICP/IP地址/域名信息备案管理系统”页面，查询域名为“gdei.edu.cn”的网站备案信息，查询结果显示主办单位名称：广东教育学院，点击查询结果中“网站首页网址”栏对应的“www.gdei.edu.cn”，进入“广东第二师范学院”网站首页（http://www.gdei.edu.cn/）；广州市广州公证处于2013年8月6日出具了（2013）粤广广州第154493号《公证书》，证明以上情况，当庭播放公证光盘，如实显示上述信息，被诉网站上播放的影片与原告提供的《车在囧途》光盘内容一致。上述公证书另证明“影音前线”页面中的自助式视频点播系统提供了《关云长》、《武侠》、《龙门飞甲》、《人在囧途》等影视作品的下载观看。

3、其他查明事实

2013年9月16日，湖北协立律师事务所向被告发出《律师函》，要求被告就在“广东第二师范学院”网站（http://www.gdei.edu.cn/）上传包括《车在囧途》在内的影视作品侵权行为主动与该所履行版权合作及赔偿事宜。原告提供的邮件查询单显示被告已于2013年10月9日收到该函件。被告在诉讼中表示没有收到该律师函。

诉讼中原告为证明电影《车在囧途》的公映时间及信息提供了时光网及电影网的网络打印件，庭审中原告登陆互联网展示上述网页打印件与网页内容相符。上述网页显示电影《车在囧途》的信息如下：上映时间为2012年4月1日，主演郭德纲、许绍洋、张馨予，导演华原、鲍积明。

诉讼中被告提交了以下证据：1.系统后台与数据库截图（打印件）；2.系统后台与网站截图（打印件）；3.入网登记表（扫描件）；4.互联网下载涉案电影截图（打印件）。原告对被告的证据的质证意见如下：证据1真实性有异议，该操作过程是被告应诉之后才举证的，关联性与本案无关；对于证据2，这个网站不是原告指控被告播放影片的网站，与本案没有关联性；证据3真实性有异议；证据4真实性无法确认。

本案庭审过程中，原告对被告关于涉案网站中自助式视频点播系统上的视频资源仅在校园局域网范围内观看陈述予以确认。被告另陈述其校园局域网共有13000个接口，学校学生用户约8000人，教工用户约400人，平时高峰时段在线约7000用户。

裁判结果

365滚球2014年5月5日作出（2013）穗海法知民初字第920号民事判决：一、被告广东第二师范学院于本判决生效之日起立即停止在其网站（http://www.gdei.edu.cn/）的“自助式视频点播系统”提供电影《车在囧途》的点播和下载服务。二、被告广东第二师范学院于本判决生效之日起10日内赔偿原告深圳市迅雷网络技术有限公司经济损失及为制止侵权行为而支付的合理开支共2000元。三、驳回原告其他诉讼请求。

宣判后，原告深圳市迅雷网络技术有限公司和被告广东第二师范学院均向广东省广州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上诉。广州市中级人民法院于2014年8月12日作出(2014)穗中法知民终字第622号民事判决：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裁判理由

法院经审理认为：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著作权法》第十一条第四款的规定，如无相反证明，在作品上署名的公民、法人或者其他组织为作者。同时，根据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著作权民事纠纷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第七条第一款规定，当事人提供的涉及著作权的底稿、原件、合法出版物、著作权登记证书、认证机构出具的证明、取得权利的合同等，可以作为证据。本案中，原告提供的《公映许可证》证明北京华语大业文化传媒有限公司是涉案电影《车在囧途》的著作权人，该公司出具的《授权书》显示原告依法享有《车在囧途》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大陆地区（其中不包括港、澳、台地区）自2012年5月15日到2022年5月14日的独家信息网络传播权，有权单独以自己的名义提起诉讼。原告举证的《公证书》显示被诉侵权行为发生在2013年7月30日，在原告信息网络传播权授权期限内（2012年5月15日到2022年5月14日），故其有权提起本案诉讼。

涉案“自助式视频点播系统”链接于被告主办、管理和运营的学校官方网站（http://www.gdei.edu.cn/），属于被告校园网应用系统。“自助式视频点播系统”网页有影片分类、热播影片、最新影片、观看次数排行等分类栏目，设置有影片搜索框，还设置“上传电影”及“管理电影”。“自助式视频点播系统”收藏了包括《车在囧途》影片在内的多部影视作品，校园用户可在局域网系统内通过下载观看影视作品。“自助式视频点播系统”内的《车在囧途》影片的上传人为“爱的抱抱”，被告陈述“爱的抱抱”是其学生从其他网站下载影片并上传至该系统。从被告网站“自助式视频点播系统”的功能及传播影视作品的流程可以看出，被告通过设立该系统平台为校园局域网内用户提供了观看影视作品便利。被告应知在其校园局域网内提供包括《车在囧途》在内影视作品的下载和观看服务需经相对应的作品权利人许可，被告不能证明包括《车在囧途》在内的影视作品是从有经营资质的影视作品提供者处合法取得。因此，被告在原告享有涉案影片信息网络传播权期间未经原告许可，在其校园局域网内为其校园用户提供《车在囧途》影视作品的下载和观看服务，其行为侵犯了原告对《车在囧途》影片享有的信息网络传播权，主观上存在过错，且不属于著作权合理使用，应当承担侵权责任。即便《车在囧途》影片的上传行为是被告学生所为，但从被告 “自助式视频点播系统”所设置的“热播影片”及“最新影片”栏目来看，被告是许可其用户包括学生用户下载热播及最新电影至系统内供其他用户观看，故本院对被告的免责抗辩意见不予采纳。原告请求被告在其经营的网站上停止提供《车在囧途》的点播和下载服务及赔偿经济损失，本院予以支持。对于原告要求被告刊登版权声明、消除影响的诉请，由于信息网络传播权属于财产性权利，赔偿经济损失已可弥补原告的损失，故对此项诉请本院不予支持。

关于赔偿损失的数额问题，鉴于原告的实际损失及被告的侵权获利均无法查清，故本院将根据涉案作品的类型、知名度和影响力、被告侵权行为的性质、期间、情节、侵权期间与涉案影片热映期的重合度、被告因侵权可能获得的利润（被告具有公益性）等因素酌情予以确定。律师费、公证费属于原告维权诉讼中的合理开支，应当予以保护，但对于律师费的数额，本院将根据本案案情的难易程度并参考市场平均费用酌情予以支持，对于公证费的数额，本院将根据公证内容和本案的关联性酌情支持。据此，本院酌情判定被告赔偿额为2000元（包括原告为制止侵权所支出的合理费用）。原告诉讼请求超出2000元外的赔偿数额本院不予支持。

案例注解

目前网络中信息网络传播权的侵权主权可分为两大类，一类是自己组织信息通过网络向公众传播的网络内容提供者，另一类是为各类开放性的网络提供信息传播中介服务的网络服务提供者，包括接入服务提供者、主机服务提供者、信息搜索工具、链接提供者等。同样，视频网站也有两种：

一种是自行发布视频文件供网络用户下载或者在线观看的网站，该类视频点播网站毫无疑问属于网络内容提供者，对于侵犯他人作品信息网络传播权的行为应承担直接侵权责任，即无过错责任。

另一种视频网站带有分享性，是提供信息内容存储空间和发布平台,供用户上传、在线观赏或下载视频文件的网站，这类网站的性质往往具有模糊性，通常情况下被认为是网络服务提供者，应根据具体情况认定其侵权责任。根据《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侵害信息网络传播权民事纠纷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规定》（以下简称《规定》）第六条规定，原告有初步证据证明网络服务提供者提供了相关作品、表演、录音录像制品，但网络服务提供者能够证明其仅提供网络服务，且无过错的，人民法院不应认定为构成侵权。可见，我国对网络服务提供者实行过错推定原则。同时，《规定》也区分了网络服务提供者的共同侵权行为和教唆、帮助侵权行为。如果视频点播网站对所有用户上传的视频实行事前审查, 知悉其内容,能够预料到它可能造成的后果,那么其法律地位相当于传统的报刊杂志，其实质也就相当于网络内容的提供者,若其提供了侵权视频的观看等服务，其行为构成对信息网络传播权的直接侵权,应当与上传者承担共同侵权责任，这种事前审查应方式与设置审查关口等防止侵权技术措施相区别。

对于教唆、帮助侵权行为中当事人过错的认定，值得注意的是“红旗标准”和“通知-删除”的避风港原则的运用。“当服务提供者意识到了从中能够明显发现侵权行为的红旗之后,如果其不采取措施,就会丧失享受责任限制的资格”即是关于过错认定的“红旗标准”，《规定》对于网络服务提供者明知或应知侵权认定因素的规定，就是借鉴“红旗标准”，本案中被告网页有影片分类、热播影片、最新影片、观看次数排行等分类栏目，设置有影片搜索框，还设置“上传电影”及“管理电影”，涉案影片又是热播影片，可以推定其应知其侵权行为。在以往的司法实践中，往往存在对避风港原则法院的误用和当事人的滥用，《规定》明确了该原则为当事人过错认定的因素而非追责的要件，在原告足以证明网络服务提供者存在明知或应知情况时，即便其删除了侵权视频，仍应当承担侵权责任。

 

一审法院合议庭成员：戴肖锋、何翠娴、梁敏慈

二审法院合议庭成员：王维、夏强、石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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